苍蝇

整个冬天,我没有看见一只苍蝇。

但是,我却读了萨特的三幕悲剧《苍蝇》。一部典型的存在主义作品。

《苍蝇》是萨特对古希腊悲剧进行的改造。它沿用古希腊阿加门农之子俄瑞斯忒斯为父复仇,杀死亲生母亲吕泰湼斯特拉及其奸夫埃癸斯托斯的传说。

戏剧冲突的起因是15年前阿加门农被其妻勾结奸夫所谋杀,并被篡夺王位。为惩罚这一血腥的罪行,大神让苍蝇布满城。

阿伽门农被害以后,所有的臣民都感到罪孽深重;每年的亡人节,都要在一个据说最接近地狱的深不可测的岩洞举行仪式,召唤亡人回来过一天人间生活,以表达活人的悔恨之意;他们无休止地哀叹自己的罪过、忏悔自己的罪孽。在大神朱庇特看来,他们曾对阿伽门农的遇害缄默不语,理应感到愧疚;而俄瑞斯忒斯见此则郁郁寡欢,想马上离开阿耳戈斯。这时,他遇上了他的姐姐厄勒克特拉,姐弟两人商定杀掉奸王夫妇为父报仇。

第二幕中俄瑞斯忒斯参加了祭奠死者的仪式。厄勒克特拉违抗国王的旨意,在仪式上跳起欢快的舞蹈,差一点让民众摆脱了使他们恐惧和驯服的法术。厄勒克特拉预感到国王要对她实施最严厉的惩罚,俄瑞斯忒斯想带她逃跑,但遭到她的拒绝,因为她要在此地等待弟弟回来复仇。于是俄瑞斯忒斯才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厄勒克特拉却不认他这个弟弟,因为他无法承担作为阿伽门农儿子的重任。厄勒克特拉的态度使俄瑞斯忒斯猛醒,决意留下并履行自己的职责。

朱庇特预见到要发生的一切,向国王埃癸斯托斯发出警告;但埃癸斯托斯不愿再为过去的罪恶躲躲闪闪,没有采取任何防范措施。于是潜藏在御座后的俄瑞斯忒斯杀死了国王和母亲克吕泰墨斯特拉。复仇神的苍蝇成群地飞落到俄瑞斯忒斯与厄勒克特拉头上,他们被迫逃往阿波罗神庙寻求庇护。

第三幕里,面对弑母弑君的罪行,姐弟俩的态度和行为截然相反。当俄瑞斯忒斯杀死弑兄篡位的埃癸斯托斯和淫乱杀夫的克吕泰墨斯特拉而为父报仇,实现了厄勒克特拉的梦想后,她失却了存在的依托,不相信复仇的正义性,开始感到恐惧和悔恨。俄瑞斯忒斯同样感受到自己所作所为的严酷性,但他把杀死国王和母亲看作一件天经地义的行动,他勇敢地面对现实、承担全部责任。因此,当朱庇特到神庙来劝诱他们赎罪时,厄勒克特拉甘愿领受复仇女神的惩罚;她的行为同母亲杀害阿伽门农以后的行为如出一辙,她将在忏悔中痛苦地了却一生。但是,俄瑞斯忒斯却公然反抗朱庇特,坚守自由的意志,他没有让朱庇特勾起丝毫的负疚感;他鼓动阿耳戈斯民众重新认识他们的自由,并引着穷追不舍的苍蝇离开了阿耳戈斯,使城市得到了净化。

奸王在得知前来复仇时并未惊慌防范,他甚至在行刺他时也豪不反抗。说明他对罪恶与复仇的体会是很深的。大神要他防范,其实是想让他背着血债受罚更久一点,另一方面也想使避免陷于血债的罪孽轮回中。

但对复仇的认识却是超过了这些寻常见解,因此他有勇气去复仇,并且承担了罪罚,完成了自己英雄本质的创造。他自己选定了这项责任、独自承担选择的后果。通过行动,他成了英雄。由于他把全城的人民于罪恶的压抑中解救出来,他就拥有了英雄的伟大,同时也拥有了英雄的悲怆。因为就连他最爱的姐姐此刻也变得不理解他,并且复仇女神和苍蝇一刻不停地追迫着他,他陷于极大的孤独。

这一形象的哲理在于告诉人们,自由选择的英雄能够承受得起这巨大的不幸。

剧终,俄瑞斯忒斯发出告白:阿耳戈斯的百姓,我的臣民们,请听我说:今天是我加冕的日子。鲜血把我们联结在一起,我有资格当你们的国王。我面对太阳发誓,我愿意承担这罪行的责任。你们的过错,你们的悔恨,你们深夜的苦恼和忧虑,这一切都是我的,我承担一切。不要再惧怕你们的亡人,现在他们都是我的亡人了。你们看:你们忠实的苍蝇,正离开你们朝我扑来。不要害怕,我不会浑身沾满鲜血就代替那个被我杀死的人,坐上阿耳戈斯国王的宝座。我要作一位没有领土、没有臣民的国王。再见了,我的臣民,我爱你们!设法活下去吧!这里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切都有待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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